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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婉的算计(1 / 2)





  两个小厮听见身后传来的女声回头看去, 待瞧见一身素衣的顾婉站在身后,又是一惊,连忙埋下头, 慌里慌张给人请安, “大, 大小姐。”

  顾婉却没有理会他们的问安, 只是提步走到外头, 看着那早就空无一人的长街, 神色淡淡地又重复一遍, “你们刚在说什么?”

  那最早说话的褐衣小厮神色看似有些犹豫。

  府里的人都知晓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那些恩怨, 也知道二小姐这次离家就是因为大小姐联合表少爷做了那些事,甚至还有人传言大小姐碰到那桩事, 是二小姐派人做的。

  早些日子, 夫人身边的翠荷姑姑特地派人过来传话, 道是日后不可在家中提到二小姐的名字。

  这两姐妹的恩怨这么深。

  底下的人自是讳莫如深, 不敢随意提起,谁想到如今才提了一嘴就被大小姐听到了。

  和身边人对视一眼,又小心翼翼地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对面的顾婉,从前温和柔婉、素有“女菩萨”之称的大小姐如今脸色阴沉, 眉眼之间好似有一缕化不开的阴鸷, 让人看着便心惊胆战。

  到底不敢欺瞒她。

  小厮重新埋下头, 压着嗓音低声答道:“小,小的刚才好像看到二小姐的马车路过,不过马车走得太快, 小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瞧错。”

  顾婉听到这个称呼, 脸色果然又沉了一些, 她什么都没说, 只是看着顾攸宁马车离开的方向,半晌才开口,“去打听下,她今日去了哪又做了什么。”

  “这……”

  “怎么?”

  顾婉听出他话里的犹豫,收回视线落在他身上,整个人就这么阴沉沉地看着他,声音虽未起伏却带着严厉苛责,“如今我说的话,不管用了?”

  两个小厮一听这话,哪里还敢有什么犹豫,忙跪下认错。

  顾婉也没理会他们,转身回了府里。

  等她走远了,两个小厮才战战兢兢站了起来,看着顾婉离开的身影,压着嗓音小声道:“大小姐如今真像是变了个人。”从前对待底下人犹如三月春风,温和拂面,别说苛责下人了,便是说话也是细声温语,可刚才她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盘桓在树上的毒蛇,好似他们要是敢拒绝,它吐出来的红信子就会毫不犹豫咬上他们的脖子。

  越想越可怕,那褐衣小厮冷不丁就打了个冷颤。

  身边的小厮也心有余悸,瞧不到她的身影了,才敢说话,“这事,要不要禀报给夫人?”

  这若是之后再出什么事,他们可担待不起。

  褐衣小厮犹豫一番还是摇了摇头,“你也瞧见大小姐的态度了,若是我们违背她的意思同夫人说道,还不知道会怎么惩治我们……”

  如今的大小姐可今非昔比了。

  “何况夫人一向疼爱大小姐,届时责怪的只会是我们。”

  这话说完,旁边的小厮也未再开口,褐衣小厮也没说旁的,只是叮嘱人,“你在这看着,我去前头打听下。”听人应好,便小跑着往前去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顾婉接到外头小厮递来的信已是午时之后了。

  彼时,她正坐在窗边的软塌上,手里握着一只绣绷,红色的绸布上有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,而她低着头,手拿针凿,正一下一下去戳那雀儿的眼睛,力道之大,握着针凿的手显而易见地红了,甚至还不小心扎破了手指,这会那红色的鲜血和绸布融合在一起,有一处地方的颜色明显要比别的地方深一些。

  丫鬟青柳从外头进来。

  她是顾婉新晋的大丫鬟,早些跟着顾婉的那些丫鬟,连带着侍棋,不是被打杀就是被发卖,如今阖院都是新人,而这青柳还是徐氏从自己身边拨过来的。

  原本徐氏是想着让青柳看着顾婉一些,别再让她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事了。

  可她却低估了顾婉。

  早前顾婉还没出事的时候就替徐氏打理内宅,自是把家里这些下人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,早在青柳过来的第二日,就被顾婉要挟拿捏住了。

  如今——

  青柳想起外头递来的口信,犹豫一番还是打了帘子走了进去。

  顾婉听到脚步声也未抬头,继续扎着那雀儿的眼睛,因为手指被扎破的缘故,如今那雀儿早就被鲜血所染,看着便格外诡异,可最为诡异的还是顾婉,她整个人好似失去了魂魄的躯壳,只知道一味重复这些动作,虽然因为低头的缘故看不清脸上的表情,但也能察觉到她身上萦绕的阴沉之气。

  屋子里静悄悄的,除了外头秋风掀起的簌簌声,便再无其他声音了。

  青柳看着这幅情形,不由又想起来到顾婉身边的那日,那个时候,侍棋被当众打杀,院子里满是鲜红的血迹和女子啼哭的求饶声,而顾婉就裹着一身衣裳站在高台上,目光平静地看着底下。

  即使看着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侍女被打杀,她也未说一句话。

  她只是沉默地看着。

  直到侍棋被人拖下去,她上前给人请安,少女才说了那日的第一句话,“我知道母亲派你过来的用意,但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仆侍二主的道理。”

  即便过去这么多日,她都还记得少女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。

  漆黑,空洞,阴森。

  “你要想清楚,谁是你的主子,你到底要为谁卖命。”

  那日天气晴朗,风和日丽,可她在顾婉的注视下却觉得浑身置于冰窖,刺骨阴寒,而今……她待在顾婉身边已有很长一段时日,这样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,反而越来越浓烈。

  袖下的手指都有些控制不住轻轻蜷起。

  她看着顾婉,不敢犹豫,

  提步过去给人请安,“大小姐。”

  少女并未抬头,只是冷冷道:“说。”

  青柳低声答道:“外头小厮传来话,说是刚才那人的确是二小姐,她今日去了京家,是为四少爷去京家族学上学的事。”

  顾婉手上动作一顿,抬头看她,“还有吗?”

  青柳心下犹豫,似是不愿把后头的话同人说,可目光触及她漆黑的双目,心下便是一颤,哪还敢有所欺瞒,低着头把后话补全,“小厮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安国公府的人,他说这次二小姐……也在受邀的名单中。”

  尖锐的针头扎破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指。

  顾婉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,似不可置信,又仿佛带着一些癫狂,她不顾手里还握着那枚针,突然用力攥紧了手指。

  眼看着她的手心冒出来的血珠子,青柳吓了一跳,也顾不上心中对她的那份畏惧,忙过去夺了她手里的绣绷和针凿,握着她布满着血痕的手,紧张道:“大小姐,您没事吧?”

  “奴婢让人给您去请大夫。”

  “不用。”顾婉出声拦了,她没有理会手上的伤,也好似感知不到那处的疼痛,她只是低头看着她,问道:“安国公府有给家里送帖子吗?”

  她知道过几日便是姬老夫人的生辰。

  “这……”

  青柳神色微变,不敢在这个当口同人说,生怕把人刺激得更加厉害。

  “没有啊。”

  顾婉却笑了,她喉间的笑声好似带着腐朽的气息,仿佛埋于泥土中的骷髅突然破土而出,带着“咯吱咯吱”的残缺声,刺耳尖锐,“……凭什么。”

  受伤的手瘫软放在膝盖上,那处的鲜血因为未曾包扎,还在不住往外冒着。

  起初只是低声呢喃,而后像是抑制不住似的,她手撑着茶几,神色扭曲,五指突然用力抓紧,声音也越来越尖锐,越来越刺耳,“凭什么!”

  凭什么顾攸宁什么事都没有,还能越过越好,如今居然还能去受邀参加姬老夫人的寿辰。

  而她呢?

  父亲的漠视,兄长和胞妹也不似从前那般关心她,就连母亲……对她也时有苛责。

  好似如今顾家和徐家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缘故,因为她贪了不属于她的东西,因为她做错了事,所以才会造成如今的后果,可她明明也是受害人!

  她还记得那日她被人打晕扔在山脚,记得那些人肮脏的手抚过自己的身体,记得那些恶心的笑声,记得那几日发生的所有的事……

  心里的怒火越燃越旺。

  她恨不得把顾攸宁千刀万剐,以泄心头之恨。

  “大小姐……”青柳看着她这幅样子,心下害怕,却又不敢放她一个人在这,只能压着心里的恐惧,小心翼翼地靠近人,“您,没事吧?”

  顾婉没有回答她的话,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洁白手指上的鲜血,半晌才道:“下去。”

  “姑娘……”

  “我让你下去!”

  青柳到底对她颇为畏惧,虽然担心她的伤势,却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,只能目光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往外退去。

  她刚刚走到外头,屋子里就突然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,青柳心下一颤,脚步也跟着止住了,而外头几个小丫鬟更是个个小脸苍白,一边看着落下的布帘,一边小声问道:“青柳姐姐,大小姐她,没事吧,要不要同夫人那边说一声?”

  青柳闻言也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。

  须臾,还是摇了摇头,低声道:“若是让姑娘知道,又该发作了。”

  原先说话的那些丫鬟一听这话,似乎也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,一个个突然变得缄默不言,不敢再开口。

  直到两刻钟过去,屋子里才传来顾婉的声音,“来人。”

  青柳知道她这是发作完了便重新敛了思绪低头进去,屋子里跟从前一样,一地碎瓷片,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,而正中间便是那只红色的绣绷,只是原本好好的一张帕子,如今却被剪刀划了好几刀,尤其是那只染血的雀儿更是被扎得残破不堪。

  她心下微颤,也不敢把目光多放在那边,低着头给人问安,“大小姐。”

  “你去打听下长公主的行踪。”顾婉靠在榻上,敛眸说。

  青柳神色微凛,不由抬头去看,低声劝道:“大小姐,夫人她不让您……”话还没说完就接到榻上少女递来的眼神,那眼神漆黑的很,落在她身上好似有只无形的手抓着她的喉咙,让她喉间本来要吐出的话顿时就卡住了,在顾婉那双凌厉眼眸的注视下,她后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,只能低低应是。

  *

  翌日。

  萧雅带着栖霞去了城中的善行斋。

  善行斋在大周已有几十年的历史,最初是由乐平郡主顾无忧和长平公主萧无瑕创办,那个时候是想募捐善款供在外征战的军人使用,后来一点点越办越大,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,便又创办了安济院,除了收留弃婴、照料孤寡老人,每个月还会举办一次布粥施善的活动,若是其他地方有什么天灾人祸,善行斋也会提供善款,助一臂之力。

  虽然如今乐平郡主已经仙逝,长平公主也早就不管事了,可这个地方却还是保留了下来,而且越扩越大,如今萧雅便是这一届善行斋的会长。

  萧雅虽然不爱和城中那些贵妇人来往,但对小孩和老人却颇为用心,隔三差五就会来这一趟,每次都会亲自过问,免得底下管事趁着无人管束便胡作非为,不过她这次过来,除了例行询问之外,还有是想让他们在百寿衣上提字,以贺过几日姬老夫人的寿辰。

  还没到善行斋,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。

  “那不是顾家大小姐吗?她如今怎么还敢出门啊?我若是她,别说出门了,只怕早就上吊自杀了。”

  “话也不能这么说,她到底是受害者,只是……出了这样的事,日后怕是没人敢娶她了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听出她们说得是谁,萧雅轻轻拧了拧眉。

  栖霞一向擅长察言观色,见她这般模样便掀起一角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,目光正好扫见顾婉走进善行斋,身后的丫鬟还拿着不少东西,像是过来捐赠的……善行斋历经这么多年,又因为得两任圣上夸赞,早就成了城中贵妇人争着要来的地。

  便是不能成为善行斋的管事主,能搭上关系也是好的。

  从前这位顾大小姐也时常过来捐赠东西,只是没想到如今出了那档子事,她居然还会亲自出门。

  栖霞看了眼萧雅,低声把自己瞧见的同人说了一遭:“顾大小姐进了善行斋,看样子是过来捐赠东西,您是直接去安济院还是……”

  萧雅似是思量了一会,开口道:“既然瞧见了,就过去看看吧。”

  她一向讨厌被人欺骗,更不喜欢被人当枪使。

  可她虽然不喜顾婉当日所作所为,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孩子,当初又救过六郎,如今她遇见这样的事,萧雅心里也着实是有些心疼的。

  她发了话,马车便没再往前,而是在善行斋的正门停下。